新海医院颐养苑镜头实录:一群老年痴呆患者的一天

2014-10-03来源 : 互联网

  新海医院颐养苑,103岁的邓婆婆在昏睡中。

  新海医院颐养苑,一位婆婆午休后走出房间,步履蹒跚。

  秋日清晨,新海颐养苑8楼的房间开始“苏醒”,电视和收音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待护士把灯打开后,原本阴暗的走廊变得明亮。偶尔一两个老人拄着拐杖从房间走出来,在门前的靠椅上坐下。时间就又好像静止了一样。

  9床的争吵打破了平静。

  “来,张开嘴巴。”护工把嘴巴凑到老人耳边,明显提高了嗓门。

  “我不吃,你让我死。”

  “是药来的。”

  “不吃!”

  每到饭点,8楼的这间房总要展开一场拉锯战,主角是103岁的老寿星邓婆婆和护工阿花。40平方米的六人间,5位房客皆患有不同程度的老年痴呆症。她们平均年龄8 9岁,除10 3岁的邓婆婆外,其余3人都是老年痴呆症初期患者。凌淑芬是新海颐养院主任,包括她在内,这里共有4名护师,17名护工。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们会被集中安排居住,便于照顾。“到了晚上,不是这个叫,就是那个拍床,一般人不能承受,但他们之间反而不会互相影响。”

  床位很紧缺,有人试过等3年才入住。“*初这里是医院的老年科,只有50张床位,老人们住下来就不愿意走。新患者想入住得排队”。

  为了解决这一困境,2013年底,广州新海颐养苑正式开业,成为海珠区*家以“医养结合”模式运作的养老机构。海珠区民政局副局长王玉文曾提到,海珠区养老床位的缺口大约为3000张,而新海颐养苑的开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一社会压力。

  8:00 死不了的烦恼

  “我不吃饭。”邓婆婆挣脱了阿花放在她肩上的手,又左右翻身几次躲开勺子,一番折腾下,阿花勉强喂了她一口拌了青菜的粥。老人发出了一声拉长的“唔”,没有挣扎与哭闹,但再也不肯张开嘴巴。

  3年前,邓婆婆不慎在家中跌倒,造成视网膜脱落。2012年,她被确诊为老年痴呆症。2013年,邓婆婆入住颐养苑。到现在,老人都以为自己住在医院里,家人担心她难过一直瞒着她。

  而今双目失明的邓婆婆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多数时光在昏睡中度过。“有时一睡就是两三天,也常常两三天不眠不休不停地说话。”护工阿花说,“在你来之前,她已经睡了两天。”

  “像邓婆婆这样的重症老年痴呆症患者,我们一共收*了18个”。凌淑芬介绍,新海颐养苑目前一共有100人入住,其中1/3为老年痴呆症患者,年龄*大的是103岁的邓婆婆,*小的72岁。“除了神经系统方面记忆力下降,脾气古怪、多疑、焦虑,严重的有攻击性行为”。而邓婆婆的病情已经比较严重,“她经常会自己幻想,说有人要害她,别人怎么解释也听不进。还会自己编故事”。由于疲于照顾,71岁的大女儿阿珍无奈之下将邓婆婆送入颐养苑。

  阿珍每天都来看望母亲,“如果我晚一点来,她会觉得我肯定是出车祸或者被人*劫了,就会一直缠着护工要他们去找我,直到不记得这件事”。

  “她刚刚患病的时候,要我找医生给她开死亡针。她总是跟我说‘我活不长了,留下来也只会连累年轻的’。”阿珍长叹一口气,“我宁愿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乱编故事,也不想让她有轻生的念头。”但对百岁老人邓婆婆来说,死不了,却是一种烦恼。

  10:00“我要去看病!”

  一米宽的铁床能装得下两个她。也许是常年贫血加哮喘,72岁的杨怡(化名)被折磨得瘦骨嶙峋。年轻时丧夫,*自拉扯两个儿子长大。说起这些经历时,她思维清晰,语气平静。

  杨怡是颐养院中公认“难搞”的一位老人。“刚住进来的时候,她每天都要看病。**要看两次,而且必须要挂号,不让医生直接上门。她说不挂号就不算看病。那时我们被她整惨了”。

  但是一旦医生开了药,杨怡却从不服用,而是“偷偷”把它们扔掉。“她说药吃多了会有副作用。”但一旦停药两三天后,“她觉得没有药吃,又要去看病”。

  这是怎样的一种矛盾体?医生无法理解,护士无法理解,就连杨怡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也无法理解。

  “我老公是大孝子,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了。我跟他摊牌,再住一起我们就离婚。”儿媳李萍(化名)全职在家照顾婆婆多年,“她在家也是这样,有一次半夜去了三趟医院,刚开始医生不给她开药,说她没病,*后怕了她只好给她打了葡萄糖。请保姆,保姆也怕他,一周换过3次保姆”。而据李萍说,看病这件事近几年每月都要发生一次。“住进颐养苑后,刚开始每天要打十几二十个电话给我们,说要我们带她去看病。不带的话她就要去死”。

  无奈之下,医生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把老人的“坏毛病”给纠正过来。住进颐养苑近5个月的杨怡**每天嚷着“去看病”,她希望能够早点出院回自己的家。

  “我真的害怕她回来,如果她回来,我真的要带着儿子走了。”李萍说。

  16:00 用拐杖打人的婆婆

  “这条擦汗、这条擦脚、这条抹脸、这条洗头……”90岁的丘婆婆有9条毛巾,她能准确说出每一条毛巾的用途,却不记得女儿前**的探望。

  “经常不来,还不带东西给我吃。我白养她那么多年了!”丘婆婆拉下脸来。

  “婆婆,你女儿阿云昨天才来看过你啊!”

  “她没来,你们说大话。”

  丘婆婆已经在颐养苑度过了3个春秋。在靠近床头位置的墙壁上,还贴着教友探访时赠送的红色十字架。丘婆婆躺在床尾,双手合十,“主让我心境平静了很多。”

  “我以前在(游击队)东区服务队,学会要帮助人,解放了以后中国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能小看别人,要对人好。”丘婆婆说,平常她还会塞一些东西给护工,“他们工作也很忙很累的。”

  这或许只是丘婆婆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很恶的(很凶),还用过拐杖打门,门都被她打坏了。我们这里*‘坏’就是她了。”一位也在颐养院住的老人对护士说,“你们怎么会收这样的人?”

  丘婆婆名声在外,皆因她曾经在走廊里用拐杖攻击过人,有时也会骂人甚至一两个小时骂个不停。保玉是曾经照看过她的女护工,她掀起右手的衣袖,指着还有些许青肿的手臂:“她用拐杖打过我这里。基本上照顾过她的护工都被她打过”。为了减少摩擦,护工们不得不轮流照顾她。

  除此之外,丘婆婆还喜欢捡拾垃圾,这也让护工们头疼不已。曾有一段时间,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别人不要的凳子、脸盆、坐便器等,“甚至是逝者的衣服,她只要觉得好的都要拿回来,拿了就是她的,谁敢拿走她会拼命。”

  “母亲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待人随和,也从不打骂子女”。丘婆婆的儿子丘先生称,“母亲曾是**游击队队员,‘**’时被打成右派,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差点流落街头。她很坚强,从不在子女面前提起这些事。但也许正是多舛的命运,在她身体里埋下了祸根。”丘先生甚至为此写下6页纸的长信给颐养苑,介绍母亲生平。“的确是不一般的老人,可敬也可怜。”众人评价。

  这天下午,丘婆婆突然情绪激动,在房间里对着空气开始骂起来,哮喘使她开始气促。“如果子女不来看她,或者被病痛折磨,她情绪就会很激动。用手打自己的身体,拍得噼里啪啦。有一次风湿痛,她在房间里一边自己抹油一边流眼泪”。

  而同一层楼的邓婆婆,突然格外精神,打开了话匣子。她躺在床上,把头转向访客。

  “花!”

  “婆婆,我不是花。”

  “哦。”

  过了几分钟,邓婆婆又转过头对访客拉下脸来:“花,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打麻将,我昨晚要去厕所都找不到你,我让阿良(其孙女婿)找警察抓你。”

  为了让谈话继续,访客只好承认自己就是阿花。

  “婆婆,我刚刚看到你柜子里有10块钱,是做什么用呢?”

  “是,是,是给你打麻将噶。”老人说着伸出干枯的手,那十块钱是她早上问女儿要的,之前说要留给儿子藏在柜子里,别人问怎么也不给。

  专题统筹: 王道斌

  采写: 孔小云 黄雅熙 李拉 王道斌  高佩琪 邓艳珊  魏星 伍展虹 许咏怡 胡誉怀 连晓娜 文燕媚

  专题摄影: 林宏贤  吴洋

标签: 广州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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