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山医生援非实录

赤道几内亚总统（左）亲自为梁东辉授勋。关红瑛抱着婴儿和产妇合照。涂小刚和当地朋友在医院病房合照。

7月15日晚，广东省第26批(江门市)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顺利完成为期2年的任务，带着赤道几内亚(简称“赤几”)总统亲自授予的该国*高荣誉———“国家*立勋章”回国。

近日，参加该医疗队的三位台山医生接受南都记者专访，讲述过去两年在赤几的工作和生活，分享这“很不同的一段经历”。台山市人民医院医生梁东辉被分配到总统**组，开始与总统同行的日子，看似光鲜实则辛苦，几度面临挑战和危机，*终赢得总统信任。台山市中医院医生涂小刚用中医*疗，赢得赤几**副总统信赖，弘扬了中医文化。台山市妇幼**院医生关红瑛以爱心、责任和出色的医术，与当地病患结下深厚的友谊，*救16岁子宫破裂产妇的事迹获得中国大使表扬。

据介绍，赤几位于非洲中西部，属赤道雨林气候，潮湿多雨，容易滋生蚊虫。当地医疗卫生条件差，疟疾、伤寒等传染病多发。根据中国**与赤道几内亚签订的协议，广东省于1971年开始向该国派遣援外医疗队，至2013年共派出26批、456人。

第26批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共27名队员，有23**务人员，全部由江门市组派，涉及内科、外科、妇产科、骨科、儿科、眼科等10个专业。分成总统**组、马拉博医疗队、巴塔医疗队，于2012年6月底，赴赤几*都马拉博和第二大城市巴塔，代表中国执行为期2年的援外医疗任务。其中，总统**组为*次设立，共有4名成员，住在总统府，主要为赤几总统奥比昂提供健康服务。

面对医疗条件落后，艾滋病、疟疾等重大传染性疾病威胁，单调、枯燥、繁重的工作，远离亲人，通讯不发达，生活条件艰苦等种种情况，队员们在*大的心理压力下，仍以出色的表现多次受到赤几***的表扬，并获得总统亲自授予当地*高荣誉———“国家*立勋章”。

梁东辉

每天至少见总统三次

人物档案

姓名：梁东辉

年龄：41

国内任职医院和专业：台山市人民医院，内分泌医生

主要职责：被分配到总统**组，负责赤几总统奥比昂、总统家属，以及当地部长级以上高官的**工作。

内分泌医生梁东辉被挑选进入总统**组。2年期间，除了回国探亲，他每天至少要见赤几总统奥比昂3次。

“**次见面，总统的表情、眼神，让人感觉随和。”回忆起初次在总统府见到总统，梁东辉记得，自己的心情有些紧张，幸好总统比较随和。而长期接触后，他更加觉得总统不仅比较谦和、没有架子，还很有气度，颇为大度。

梁东辉说，他们每天都要为总统体检，后期每天早上、中午、下午、总统睡觉前，都要为总统量血压、脉搏、测心跳等，提出*疗、饮食、锻炼等方面的建议。每天都是如此，单调而枯燥。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和总统接触的时间很短暂，但必须24小时候命，成天围着总统转，总统出国也要跟着，根本无暇享受异国风光。梁东辉说：“我的护照(签证)已经全满了，没有任何空白页。”

闹肚子也要忍着

梁东辉回忆，和总统**次去刚果开会，实在是“太辛苦了”。

那天早上，他在酒店外的小卖部买了牛奶和饼干。没想到牛奶变质，他喝了之后不久便肚子痛、拉肚子。但是因为要紧跟在总统后面，不方便总是去厕所，经常必须忍着。不仅如此，他还要提着差不多50多斤重的急救箱。当天，他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再进食。会议结束后，他们被安排先去机场等候，结果在机场站了5个多小时，一直忍受冷风吹。

“平时很小的一件事，当时却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梁东辉说，经过此事之后，他每次出国前都要先服用益生菌类的药物，避免再出现闹肚子的情况。

还有一次，他和总统去比利时欧盟总部。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一直滴水未沾、粒米未进，非常辛苦。

两度出现险情

梁东辉告诉南都记者，他们曾遇到两次危险情况，总统两次出现严重不适，幸好*终都平安度过。

其中一次，总统在巴塔非洲宫突然出现严重不适，他们刚好不在旁边。虽然也在非洲宫内，但是距离总统也有好几公里距离。接到紧急通知后，他们马上飙车赶到，*后总算是有惊无险。梁东辉心有余悸地说：“当时我们很紧张。后来有时想起，也有些后怕。那些紧张的心情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

他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有时候真是防不胜防。捱过这两年，不能说自己有本事，只能说自己幸运。毕竟万一有个什么，就有可能是严重的外交事件。”

总统的冷落

尽管当地医疗水平落后，但并不代表梁东辉等人的医术就没有受到过挑战。

“有段时间受到质疑，(他们)说我的*疗(方法)变来变去，没办法固定下来。有段时间，总统也怀疑(我)。”梁东辉说，他人生中*艰难的时期是，回国探亲被紧急叫回后的两个月。

那时，他因父亲身体不适回国探亲两周(按照规定，2年间有一个月探亲假)，中途却被紧急叫回。梁东辉说：“估计是医疗队调理得好，比较信任。所以很快就追我回去。”孰料，回到总统身边之后，总统却不再信任他，不听他们的建议，而是信任南美洲*高级的私家医院———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院的一位专家。但是两个月后检查，总统的身体状况差了很多，才又重新开始重视梁东辉等人，慢慢又开始接受以他们的*疗意见为主。

2014年2月19日晚，总统的身体出现一些问题，梁东辉的*疗意见和总统夫人手下的一位医生相左，且在表面上与常理相违背。总统和总统夫人对梁东辉很不满，总统想按照总统夫人手下的医生所说的处理。但梁东辉坚持自己的意见，表示情况不同，不能按照常理处理，并详细解释个中缘故，劝说了总统三四次，*终总统非常勉强地接受了他的意见。

“这次的冲击很大。当时我的压力很大，因为处理方式表面和常理相违背，又逆了总统的意，和那个医生吵了一架。”幸运的是，事实*终证明梁东辉是正确的。自此之后，总统基本没有再怀疑过梁东辉的医术。

回国前夕，总统在给他的那本自传上签名，还特别用西班牙文写：“给梁东辉先生，为我的身体健康所付出的*大努力。”

住总统府条件也艰苦

别以为住在总统府，生活就很优越。事实上，梁东辉的生活条件也比较艰苦。

因为总统**组是**次成立，基本没有配备生活物资，就连房子也是一直没有人居住。他们到的时候，住所还没有完全装修好，油漆气味非常浓。但是当地蚊虫多，疟疾高发，他又不敢开窗散味，即使难受极了也只能忍着。

让他苦恼的还有，住的地方没有自来水，只是屋外有一个大约1立方米的水箱，定时有人送水。但有时也会出现没水的情况。梁东辉苦笑着说：“那时就没水喝，上厕所也没有水冲。”

关红瑛

每次手术都像上战场

人物档案

姓名：关红瑛

年龄：40

国内任职医院和专业：台山市妇幼**院，妇产科医生

主要职责：被分配到巴塔医疗队，主要在巴塔医院妇产科负责*疗、接生等，与国内妇产科医生差不多。

关红瑛被分配到巴塔医疗队。她介绍，当地的水质不是很好，生活用水混有黑泥等，饮用水必须用油罐从几十公里外拉回来。她说：“没有去过非洲，可能觉得那里贫瘠、落后，与‘疾病’、‘战争’等字眼联系在一起。但是亲身经历之后，才了解它究竟是如何落后。”

自己开垦菜园种菜

早在向上一批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取经时，关红瑛便了解到，巴塔缺少蔬菜。她便带上了番薯、冬瓜等蔬菜瓜果种子，并请教农民，上网搜索种植知识等，到达巴塔后自己开垦菜园。幸运的是，收成也不错，番薯叶和大冬瓜等丰富了他们的饮食。

而当地病患为表达感激之情，有时也会送蔬菜给他们。关红瑛收过一束葱，队里一位外科医生还收到一棵包菜等，这已是很难得的。

关红瑛说，在去赤几前，他们已经在广州培训了半年，基本了解当地语言西班牙语。到了巴塔之后，她*先便逼着自己和当地人直接沟通交流，争取尽早掌握西班牙语。

“刚开始，要一个词、一个词地记，就连吃饭、上厕所也在记单词。”关红瑛告诉南都记者，因为语言不通，她还闹出了不少笑话。例如，动手术的时候，她开口要棉花，结果说的却是助手Abodon的名字(比棉花少了一个发音)。

*救子宫破裂孕妇

刚到巴塔不久，关红瑛便迎来了一个*大挑战。

一个暴雨的深夜，16岁的产妇在家分娩难产，当地医院没法处理，家属听说巴塔医院有中国医生，抱着一线希望辗转送来。关红瑛检查判断产妇为子宫破裂并失血性休克，情况非常危急，必须立即手术。

关红瑛说：“国内极少见子宫破裂，因为有产前严密的监护。我从1997年开始当医生，15年来都没有*立处理过这种情况。”但当时情况紧急，她只带着相当于国内实习生的助手，便开始动手术。“没有检验、B超，没有血库，输血只能找产妇亲属临时配血。我想不到我的**台手术便是在这样紧急的状态下进行，手术室的设备同样的简陋。只有几个咬合不齐的止血钳，剪刀也是钝得剪不开组织。还有一个让我至今都觉得后怕的问题，患者是否携带艾滋病毒？但患者的病情容不了我过多考虑，我也顾不上保护自己。”

后来，队里一位外科医生赶到帮忙，经过4个多小时，他们出色地完成了这台高难度手术，虽然胎儿无法挽救，但产妇转危为安，还非常难得地保住了子宫。关红瑛说：“手术后，当地医生和护士轮流上来拥抱我，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棒的手术，谢谢我救回了他们的姐妹。这一刻，不同国度不同肤色的医生，都为着生命的重生而感动。当我们护送患者走出手术室时，天已亮了，患者家人感激地拉着我们的手，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中国医生’、‘中国医生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回国前，中国驻赤几大使赵宏声在中国援赤几医疗队交接招待会上发表讲话时，还特别提起这台手术，表扬关红瑛。

关红瑛与这位16岁产妇的缘分，并没有到此结束。那次手术后，她叮嘱产妇必须避孕三年。但想不到的是，术后十五个月，这个小女孩竟然带着七个月的身孕，辗转来到巴塔医疗队的驻地，找到了她。

“我不忍责怪她不遵医嘱避孕，因为她们少有避孕这个观念。她怀孕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正因为对我们中国医生抱着极大的信任，所以辗转找来了。”关红瑛说，她只好细心地交待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嘱咐定期前去产检。非常幸运的是，在她归国前几天，顺利为这名缘分不浅的孕妇剖腹产接生儿子。“她说她为他取名‘cristina’，这是我的西语名字，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好的纪念方式了。”

四分之一患者有传染病

关红瑛介绍，巴塔医院是赤几内陆*大的医院，但其医疗设备和技术水平只相当于国内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平。妇产科是工作*繁重*脏*累的科室，她是队中唯一需要值夜班的医生。“赤几**鼓励妇女生育。我见过*小的孕妇13岁，*大的50岁，当地妇女生育十胎八胎是极普通的事。”

大部分的时间，关红瑛都重复着*平凡的工作：产检-妇检-接生-手术。她说，就算是这样平凡的事，能坚持下来也不容易，因为她面对的，有四分之一的患者都携带着艾滋病、梅毒等传染性疾病。由于妇产科的特殊性，很多时候要接触患者的体液(如羊水)，但落后的医疗环境无法系统地管理传染病患者。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每天的心理压力非常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作为一个妇产科医生，*常见的工作便是手术。但不像国内有护士、后勤等辅助，一切都要她自己完成。而巴塔医院的手术室条件很差，没有专门的传染病手术间，没有专用的手术器械，无菌室不达标，完全没有消毒和隔离，无论是否艾滋病人，手术程序都是一样的。而她只能穿普通的布质手术衣，不能防水。“刚开始的那几台手术，几乎每台手术我里面穿的洗手衣都会被血液或者羊水浸湿。那时感到的不是脏，而是非常的恐惧，因为不知哪一个病人会携带有艾滋病病毒。”关红瑛说，她想出一个笨方法，将厨房用的防水围裙穿在洗手衣的外面，还穿上雨靴。后来妇产科的医生纷纷效仿。

“当时做每一台手术，心理压力都很大。每一次的手术都好像上了一次战场，每做完一台手术，我都发觉我的洗手衣都被汗水沾湿。我害怕会有那么一天出现职业暴露，因为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幼小的儿子，对于她们来说，我是她们唯一的依赖。但我从容面对，因为选择了援非，便必须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我不能因为害怕便不去面对。这是每一个援非医生都不得不面对的。”关红瑛说，*大的危险就是当地的传染病。她曾感染疟疾，发烧一周，也曾患过伤寒。“大部分医生都患过传染病，所幸*后人人都平安回来。”

让关红瑛感到欣慰的是，当地病人总是很真诚地感谢他们，有些患者忍着病痛也要从床上坐起，给她一个当地见面的“saludar”，贴面或拥抱。

关红瑛说，当地人非常信任中国医生的医术，就连***长莫妮卡的手术也是她负责的。术后恢复情况很好，让莫妮卡对中国医疗队的评价更高。

涂小刚

中医疗法征服副总统

人物档案

姓名：涂小刚

年龄：35

国内任职医院和专业：台山市中医院，骨科医生，中西医结合

主要职责：被分配到马拉博医疗队，主要有三方面工作。在赤道几内亚*都马拉博医院上班；负责副总统和当地高官**工作；负责大使馆等驻外机构工作人员**工作。

提起援赤几医疗队中同样来自台山的另一位医生涂小刚，关红瑛脱口而出的是：“他给副总统推拿。”

作为一名中西医结合的骨科医生，涂小刚被分配到马拉博医疗队。他主要有三个工作任务，在马拉博医院上班、负责副总统和当地高官**工作、负责大使馆等驻外机构工作人员**工作。其中*引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运用中医为赤几**副总统*疗。

**次拔火罐，副总统很好奇

涂小刚告诉南都记者，赤几**副总统年纪大，今年已经72岁，有肩周炎等问题，需要理疗，医疗队便委派他负责。在*疗的过程中，他采用了针灸、拔火罐、推拿等中医疗法，取得了很好的*疗效果，获得了副总统的认可。

要让副总统接受陌生的中医疗法，涂小刚费了好一番功夫，尤其针灸、拔火罐等还是创伤性*疗技法。涂小刚说，他从简单、容易被接受的中医疗法用起，后来再采用针灸等技法，循序渐进。

他*初让副总统尝试的中医技法是拔火罐。在拔火罐之前，他通过翻译员和副总统充分沟通，详细介绍拔火罐的过程和功效，告知拔火罐之后会留下罐印等情况，消除副总统的顾虑。涂小刚告诉南都记者，一开始接受中医疗法，副总统很好奇，还有点紧张。在拔火罐的过程中，副总统并不感觉到痛，拔完火罐之后，觉得肌肉放松了，*疗效果很好，此后就更容易接受中医*疗了。后来，他又向副总统推荐针灸、艾灸等中医技法，都取得了不错的*疗效果。他说：“副总统对中医推拿、按摩、足浴等反应比较平静，但是对针灸反应比较大，因为针灸有时会让人感觉痛。”

临走时，涂小刚为副总统做*后一次***疗，进行了穴位按摩。副总统问，新一批医疗队里有没有像他这样的中医师。得知没有，他便对涂小刚说：“你现在走了，那我怎么办？你不能丢下我。”

涂小刚还说，总统奥比昂也曾因为脚痛，接受他的*疗。他说，总统喜欢跑步，但是年纪大了，因此出现慢性劳损。他帮总统按摩、贴药膏、做理疗，*疗效果很好，经过大约两周的*疗后康复。此后再没因此让他*疗。

护士用肥皂水清洗烧伤病人身体

涂小刚说，虽然马拉博是赤几*都，但是马拉博医院的医疗条件并不好，骨科和外科合并为一个科室，且严重缺乏骨科器械等。

有一次，医院来了一位烧伤面积超过20%的病人。因为条件简陋，只能和其他病人混住在一起。由于没有消毒设备，当地护士将洗衣皂用自来水溶化后，为病人清洗身体。涂小刚说：“我一看，就很震惊！”他马上用从国内带来的援助药物，为病人清洗、涂抹药膏。

“一个多月后，病人慢慢恢复了。这算是一个小奇迹。”涂小刚介绍，在国内，这么严重的烧伤，护士用肥皂水清洗，肯定会引起并发症，可能导致病人性命不保。因此，他很佩服当地人顽强的生命力。

赤几是艾滋病、疟疾、伤寒等传染病高发的地方，他的工作也同样要面临这些危险，做手术的时候特别小心，避免职业暴露。他说：“特别是在为车祸伤者、开放性骨折者*疗，用中医手法为患者复位等情况下，因为直接接触，比较危险。有时候病情危急，很难做完所有传染病检查之后再行*疗。”

采写：南都记者梁晓琳

图片全部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