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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皮村组织附近老人担当安全护卫员，负责巡视水塘等。●陈家皮村，6岁的小孙女已经能帮奶奶陈彩青干农活了。●陈家皮村，几乎各家各户的大门都加装了一道栅栏，以防小孩在大人外出时溜出去玩。●崇仁县孙坊镇，早些年发生过儿童溺亡的水塘已经围上了水泥护栏，并立起了警示牌。●崇仁县陈家皮村聘请村中老人担任儿童安全防保员。
南都调查
样本：江西省抚州市崇仁县孙坊镇
样本调查
午后的村庄，炎热而宁静，田野河涌是孩子们的天然乐园，但却危机四伏。江西南昌文青村，一口水塘曾夺走三个孩子的生命。溺水，成了当地留守儿童*大的威胁。更让人担心的是，当地六成留守儿童靠年迈的老人监护，缺乏安全意识间接酿成悲剧。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一次次刺痛人们的神经。在江西崇仁，一场“呵护花朵”的战役打响。让这些留守儿童安全成长，成为一道不可退后的底线。
吃人的水塘
江西省抚州市崇仁县陈家皮村，3岁的陈映青和4个小伙伴在家门口的小巷里玩“过家家”，路边的马尾草是他们要做的“菜”，用石头堆起来的是“炉灶”。5个孩子，4男1女，*大的5岁，*小的3岁，他们的父母都远在外地打工。“过家家”游戏是他们夏天里*快乐的消遣。
陈映青是江西省258万留守儿童中的一员。随着暑假的到来，不少留守儿童化身“小候鸟”飞到父母身边团聚，但仍有一些年幼的孩子缺乏有效监护，暑假也成了安全事故频发的高峰期。
陈映青家门前有一条小河流过，小孩蹲在河边一伸手就能舀起河水嬉戏。可她不知道，正是江西境内大大小小的水塘、江河，带走了一些留守儿童的生命。
对于溺水，南昌市红谷滩新区生米镇文青村的村民或许感受*深。去年暑期里，这里一家三兄妹全溺亡。一年后再提起这件事，当地村民仍历历在目。
事发去年6月28日，文青村口一个水塘，面积有二三十亩，孩子的奶奶就住在村口附近，距离水塘*近。罗勇进是三个溺亡孩子的三伯父，据他介绍，三个孩子为同胞兄妹，*大的男孩10岁，其次是9岁的妹妹，以及5岁的弟弟。事发当天由于没有村民从池塘边经过，直到5岁的小男孩浮出水面才被人发现。
据家人介绍，三兄妹的父母以前在家附近打工，平时还能照看到孩子。从2012年开始，夫妻俩到广东珠海的酒店打工，平时小孩由爷爷奶奶看管。
据崇仁县妇联主席罗芳介绍，溺水是崇仁县儿童致死的*主要原因。
监护的乏力
江西师范大学一项调查显示，在接受调查的4768名留守儿童中，父母一起外出务工的占75.8%；仅父亲外出务工的占15.3%；仅母亲外出务工的占7.9%。而在监护人方面，留守儿童与(外)祖父母一起生活的比例*高，占比66.9%；其次是与亲戚等生活在一起或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占25.7%；还有5.7%的留守儿童是*自生活。
数据总是很抽象，实际情况或许让人更有感触。
在陈映青生活的崇仁县，走在县城里，见到的多是年少的孩子和两鬓斑白的老人。陈映青的奶奶陈龙娇说，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是老人带着孩子生活，*少的带1个，*多的是两个老人带4个孩子，平均下来几乎每家都有两个留守儿童。
当地老人陈彩青说，她的两个儿子在深圳打工已超过十年，一个是搬运工，一个是司机。两个儿子各有3个小孩，*大的6岁，*小的3岁，他们把大一点的孩子带到了深圳，留下两个小孙子和两个小孙女给老人照顾。
“平时孩子在家要干农活，大点的帮着去地里干活，小点的就在家打打杂。”陈彩青一边收谷子，一边用带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说。在一旁，孙子正推着车把收好的谷子送回家里。
没有父母在身旁，仅有年迈的爷爷奶奶管护，这些留守孩子能避免生活中潜在的危险吗？
“老年人很多时候只能养好孩子，但对于教育好孩子，真的有些困难。”谈到留守儿童的安全教育问题，崇仁县妇联主席罗芳坦言，这样的现实条件客观上导致了留守儿童安全意识不足，成为日后发生安全事故的导*索。
罗芳的困扰，在走访中随处可以感受到。
65岁的许梅兰如今要照顾4岁的孙子许玉函。她有两个儿子和1个女儿都在外地打工，至今已经有十多年。许梅兰的老伴于2009年去世，从此之后，她的生活重心便偏向了孙子。
“每天要干农活，还要喂鸡，现在正是收稻子晒稻子的时候，还要去田里插秧，一个人忙不过来，这几天就由外孙女照顾小孙子。”许梅兰指着身边17岁的外孙女说，暑假里她就成了弟弟的临时看护人。对于安全问题，许梅兰说她会告诉孩子不要去池塘玩水，不要在马路上乱跑。但有时候孩子顽皮，也常常不听话。
在村里的宣传板上，大部分内容都是提醒家人注意孩子安全的。但由于老人大多没有受过正统教育，能看懂的为数不多。
“这张图是说不能去河边玩，这张图是说不要让小孩碰电线。”在宣传栏前，陈映青的奶奶陈龙娇指着上面的图案说，10张关于儿童安全的图画她看懂了6个，另外4个没看懂。她说，自己没上过学，识字不多，这些宣传画有的是自己琢磨的，有的则要靠村里人教。
[预防]
水塘建围栏井口加盖子有效减少孩子意外死伤
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如何减少留守儿童身边的安全隐患，这道难题摆在了江西省各级政府面前。2007年在江西崇仁县启动的农村儿童伤害干预项目，或许能提供一种思路。
与城市相对封闭的环境不同，农村开放式院落、较多池塘水沟、农药农具、散养的家畜、父母外出务工看管不严等各种因素，使得儿童受到意外伤害的几率更大。在崇仁县，不少农村孩子都曾遭遇过池塘、水井、药物容器等带来的人身威胁。2007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选择崇仁县为试点开展儿童伤害干预试点项目。以此为契机，崇仁县打响了一场“呵护花朵”的战役。
孙坊镇，崇仁县水塘*多的一个镇子。据当地人介绍，60多平方公里的镇子有数百个池塘和河流，对于镇上的孩子而言，池塘嬉水和下河游泳是他们夏天*爱的嬉戏项目。
“在实施儿童伤害干预项目之前，孙坊镇儿童溺亡的情况比较多。从2007年至今，这里儿童溺水的情况减少很多。”崇仁县妇联主席罗芳说。
孙坊镇是怎么做的？到当地一看就一目了然。水塘边的堤岸被1米多高的石栏围了起来，仅留下四五个缺口供周围村民清洗农具、浇灌土地。围栏缺口处，镇政府也竖上了红色警示牌，上面写着“禁止游泳，当心溺水”。
“以前围栏是木头的，后来被雨水侵蚀腐烂，2010年后便改成石头护栏，目前基本上全镇的水塘都已经改造。此外，县里还组织附近的老人担当安全护卫员，负责巡视水塘。”罗芳说。
除了给水塘加建围栏，在孙坊镇，村民还用铁网将井口盖住，防止儿童掉落。此外，每家每户门前还安装了约1.5米高的家庭栅栏，防止老人干农活时孩子自己出去。
十几公里外的马鞍镇是连接丰城、乐安、永丰的枢纽地带，向乐铁路和几条公路干线穿境而过，交通隐患多。在干预项目实施后，该镇在各中小学校门口两侧50米处设置减速带，在交通路口和铁路、公路沿线竖立交通安全警示标志。这几年来，再也没发生过重大交通事故。
据崇仁县妇联统计显示，2007年干预项目实施前，目标乡镇儿童非致死性伤害发生率达21.6%，开始干预后，该项指标降为9.58%。农村儿童溺水死亡、烧烫伤残、雷击伤亡、动物咬伤等事件呈明显下降趋势。
提升安全“软实力”仍靠老师上门指导
虽然崇仁县在留守儿童伤害干预上取得成绩，但不难看出，实际操作中仍多以对危险源的改造为主。而相对于硬件条件的改变，提升留守儿童安全意识的“软实力”或许更为长久。在这一点上，当地教育者表示，由于物质条件缺乏，学生安全意识提升还是要“靠老师”。
马鞍中学是马鞍镇一所初中，三个年级共有13个班800多名学生，其中600人是留守儿童，占学生总数的七成以上。吴利平是该校分管学生安全的副校长，他已在马鞍中学工作近20年。
谈起学生的安全教育问题，吴利平说，学校资源有限，比起大城市的学校，这里没有专业的心理教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老师们多关心关心孩子，以弥补那份缺失的亲情。至于如何教育孩子注意安全，靠的是每天一点一滴的积累。
“每年都会给孩子的监护人发去一封《致家长的一封信》，主要内容就是让家长重视孩子的安全教育。不过，由于大部分孩子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作为监护人的爷爷奶奶大多不识字，所以学校每年都会安排老师家访，把信读给老人们听。”吴利平说。在提高留守儿童的安全意识方面，老师的责任心是成功的关键。家访中，老师不但要给爷爷奶奶们普及安全知识，更是一名学生家庭安全的“督察员”。
说到“督察员”，该校教师黄志政的感受*深。据他回忆，每次到学生家里家访，*先做的就是看看孩子的监护人有没有把农药、农具放好。
“十年前去学生家里家访，老人的安全意识明显不足，比如他们会把农药随便放在家里，有时候老人不在家，孩子不知道这是农药，就很容易出事故。还有农具，在孩子的眼里，那些农具更像玩具，经常有孩子玩农具时弄伤自己和周围小朋友。”黄志政说，这几年来每次家访他都会检查农具、农药是否摆放规范，另外也会提醒学生家长注意家里的电线是否老化等，将一些细小的隐患及时纠正。
[视点]
发展，解决留守儿童问题的关键
安全问题仅是留守儿童问题的一个方面，其他更多问题该如何解决？崇仁县的做法是不是能在全国推广？
“崇仁县只是在留守儿童防伤害上做得比较好，这也是村民经历很多次惨剧后自发进行的，并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在留守儿童的其他问题上，我们还是需要学习。”在罗芳看来，留守儿童问题说到底还是“三农”问题，什么时候“三农”问题基本缓解了，农村留守儿童问题也就随之缓解。
而在“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看来，解决农村留守儿童问题还没有一个万能药方，但可以分三个层次去尝试。
第一个层次，是要尽可能改变市场经济条件下农业三要素净流出的趋势。如果在政府主导下，能够让农村稀缺的资源返回农村，使农村经济发展，农民收入增加，如果农民在家乡就能直接参与政府资金投入的新农村建设项目，从中获得现金收入，那他们就用不着再背井离乡。
第二个层次，则是采取临时性、应对性措施，包括政府加大农村留守儿童集中地区的寄宿制学校建设；社区和学校对留守儿童的监护人进行培训；各城市允许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子女就近入学；学校、政府、社会组织都积极加入到关爱留守儿童的行动中等。崇仁县的做法就属于这个层次。温铁军坦言，这虽然是治标的办法，却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留守儿童问题。
而*核心的问题，就是进一步从体制上解决这个问题，即在努力创造条件的情况下逐步消除城乡二元体制，包括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城乡就业制度改革、教育制度改革、社会保障制度改革等。显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对于温铁军的观点，在基层工作多年的罗芳表示赞同。她坦言，每个留守儿童的父母都希望能陪伴子女成长，但面对生活压力，他们却不得不选择外出挣钱。
“如果能在家里工作，对这些父母而言一定是*幸福的事。”罗芳感叹。
总策划：陈文定 统筹：普德法亚牛赵璐 执行统筹：南都记者郭启明
专题采写：南都记者徐龙晨 专题摄影：南都记者徐文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