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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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门口的中国、奥地利国旗和企业旗帜在冷风中飘荡，车间内许多运行30多年的德国机床停止了运转。在走过36年历史后，鹤山华登高质餐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登餐具）宣布，“因生产经营陷入严重重困境，将于2014年12月31日停业解散”。
华登餐具创建于1979年，是当时高鹤县（今天的江门市鹤山市和佛山市高明区）**家“三来一补”企业，2008年仍有员工2500人，曾是鹤山工业的一面旗帜。上世纪80年代，鹤山人以能进入该厂工作为荣，员工工资可与公社书记媲美。
华登餐具的落幕，令鹤山人体味了复杂多样的味道：除了感慨和惋惜，还有敬佩。与一些卷款跑路丢下员工不管的企业相比，华登餐具早在今年9月就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方案补偿所有员工，赢得社会各界赞“良心企业”。
华登餐具是如何创办的？奥地利商人为何来沙坪这个条件简陋的地方投资？过去36年里，它**了哪些成绩？它为何宣布停业？
12月1、3日，两赴鹤山采访**、企业、员工等相关人士，还原这个鹤山标志性企业的一生。
800员工陪同企业走完*后一程
华登餐具位于鹤山市沙坪街道江沙工业走廊沙坪基地莺朗工业园。
12月3日上午11时，来到这里时，厂区内秩序井然，车间内灯光明亮，部分机器还在运转。公司董事傅贤荣说，由于还有部分订单的货物要制造，所以目前厂内还有差不多800工人，他们将陪同企业走完这个月。
这间创建36年的旗帜企业为何宣布停业？
今年9月11日，华登餐具发布公告，称“由于受到各种因素影响，公司生产经营发生严重困难，为此，公司董事会决定，公司将于2014年12月31日停业解散。即日起，公司将停止接受客户新订单，由于从现在起至停业解散前，公司要完成所有订单的货交付给客户，为此，还需要全体员工遵守厂规，齐心协力，有始有终做好日常工作。”
傅贤荣解释公告所述的“各种因素”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华登餐具产品全部出口，其中绝大部分是出口到欧盟，2008年以后，欧洲遭受经济危机，对高质餐具的需求降低，“一些欧洲人开始买便宜货”；其二，大量中低档餐具公司充斥**市场，华登餐具产品受到很大冲击，公司创始人汉斯先生坚持不肯改变策略，宁肯停业，也不愿走低质低价路线。
补偿方案**获赞“良心企业”
华登公司停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鹤山，很多人惋惜这间“历史悠久”的企业的凋落。
“从来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鹤山沙坪人冯先生和父亲都曾在华登餐具工作数年，后来离开后创业，得知停业消息后，他心怀感慨，又充满敬意。“今年听到好多**走佬的消息，但是华登餐具提前3个多月**补偿方案，这样的企业和**怎能不让人尊敬？”
冯先生所说的“补偿方案”也是在9月11日与停业解散和终止劳动合同计划的内容一并公布的。
见到，经济补偿方案内容如下：1、按《劳动法》第47条规定，按员工在本公司的服务年限，工作每满1年补偿1个月工资，6个月以上不满1年的，按1年计算；不满6个月的补偿半个月工资，工资标准按照劳动合同终止或解除前12个月的平均工资计算。2、对于月工资水平高于鹤山市上年度社平工资（3396.92元）的三倍的员工，其经济补偿月工资标准按鹤山社平工资的三倍（10190.96元）计算。3、当员工个人的经济补偿金总计不超过人民币128556元时，不需要交税；超过部分扣税20%.4、对于退休返聘签劳务协议的员工，其补偿标准按其劳务协议约定执行。5、为了使大家安心工作，公司现确定员工个人的平均工资标准如下：A、员工个人2013年9月至2014年8月的平均工资为标准；B、员工离职前12个月的平均工资为标准。员工可以选择一个较高的标准为基数计算本人的终止劳动合同补偿金。
在鹤山本地网络**上都可见到这个方案。见到，网友们的留言，除了感慨，更多的是好评和赞美。
“不管怎么说也是养活了我们一家四口的企业。唉！躲过了08，还是躲不过14.”网友“我来自鹤山”说。
“老实讲啊，鹤山外资企业区差唔多系*高工资了，我2006年左右系果度做果时，人地收住几百仔一个月，我已经收住过千了。”网友“博～～～”留言。
“这是一间对鹤山有贡献的工厂，也是一间相对有良心的工厂，养活了附近好多个家庭，听闻倒闭了，真的有点可惜。希望日后可以东山再起。”网友“情难自控”说。
●讲述
公社*次引入外资
书记办事“跑断腿”
人物档案
罗仕能，1936年生，鹤城镇横凤村人。1959年毕业于高鹤师范。1960年3月至同年7月先后在高明三洲罗俊小学、西安中学任教师。1960年8月至1961年8月在省教育行政学院读书。1961年9月至1974年7月先后任高鹤县文教局干部、副局长、高鹤县教育局局长。1974年8月至1981年12月任沙坪公社党委书记、高鹤县委常委。1982年1月至1986年3月任高明县委常委、副县长兼经委主任、县委副书记。1986年4月至1987年4月任鹤山县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1987年4月至1997年3月任鹤山县（市）第八、九、十届人大常委会主任。1997年3月退休。
罗仕能永生难忘与奥地利商人汉斯·克雷梅尔**次见面的场景，那是1977年，在广州东方宾馆。这是他**次见到外国人。
其时，“文革”刚刚结束，改革还仅仅是风起于青萍之末。41岁的罗仕能担任沙坪公社党委书记。他从沙坪坐了三趟船，到广州花了7个小时，肩负重任，力争让汉斯来沙坪投资办厂。
12月1日下午3点，78岁的罗仕能讲述了那段难忘的故事。
“斗争要搞，经济也要搞”
“那个时候真的太穷了！怎么解决经济来源是基层干部不得不思考的问题。”罗仕能感慨地说，“必须要自己去找路的。”
1976年，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大环境还没有过去的时候，罗仕能抱着“斗争要搞，经济也要搞”的念头想发展经济、联系外资，甚至因此被人说“搞资本主义”。
但是怎么才能吸引外资到沙坪呢？
1977年，一个沙坪籍的香港乡亲回乡探亲，说认识一个在香港办五金厂做餐具的**。罗仕能很兴奋，问能不能请他来投资。香港乡亲传话说对方有兴趣。
要想真正办厂进行生产，摆在罗仕能面前有更加迫切的困难。
“当时沙坪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没有厂房，没有自来水。”罗仕能想了个办法，他在沙坪一个水上人家（现沙坪人民东路谷埠工业区）找了几幢民房做厂房用，挖了一口水井。
做了这些准备后，罗仕能和香港的乡亲去到广州东方宾馆见到了奥地利商人汉斯·克雷梅尔。
“他是我见到的**个鬼佬。”罗仕能笑着说，**次见面，他心有忐忑，因为沙坪的条件实在太差了，但他没有隐瞒这些情况，说沙坪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有的是诚意。
一开始，因担心沙坪缺乏道路、通信和其他基础设施，汉斯·克雷梅尔显得比较犹豫。罗仕能劝说他“亲自去看看，沙坪虽然基础设施比较落后，但是区位条件好，人工也比香港更加便宜”。
汉斯·克雷梅尔*后派人跟罗仕能回了鹤山。“那个人回去广州之后跟他汇报，汉斯后来就亲自来了。”罗仕能说。
1978年，沙坪交通很不方便，去广州要7个小时，先坐船到龙江，从龙江坐船到佛山，再从佛山坐船到广州。
汉斯·克雷梅尔从广州来到鹤山沙坪后决定和罗仕能合作。
从1978年底开始接触，到1979年3月正式谈判，罗仕能和汉斯·克雷梅尔终于在沙坪建起了一个餐具小五金加工厂，原料全进口，产品全外销至欧洲，这样的来料加工厂在当时的高鹤县还是**家。
“我们把厂房先建好，希望早一点投产，但却还有很多别的问题要解决。”罗仕能说，不通电话、没有供电这个就很麻烦了，只能去找有关的部门帮忙。
因为产品都是外销，还有很多手续需要办理，在当时这又是**家，很多部门都不知道该怎么弄，只能一遍遍地往相关部门跑。罗仕能去广州跑部门。
“每天就是去那个轻工业进出口公司啊，在华侨大厦旁边那个，在广州待了十多天。”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罗仕能一步步赢得了汉斯·克雷梅尔的信任，让对方觉得自己是真的在做实事，真的是想搞好发展。“就是不讲虚的，一定要去做的。”1979年5月，这家主要生产打蛋器的工厂正式投产。
“沙坪人富了，很多人骑上自行车”
创办之初，华登餐具只有30多个工人，50台机器，200平米左右的厂房，20万美元的投资。
华登餐具厂所有原料进口，所有产品外销，主要为欧洲市场生产高档厨具，从建厂之初到现在一直如此。当时厂里的产品不到10种，其中*主要是生产打蛋器，后来，产品种数发展到2000多种。
华登餐具厂成功的合作经历让汉斯·克雷梅尔和罗仕能建立了信任，他们开始进行第二项合作，创办华登高质制衣厂。
但华登制衣厂的合作远没有餐具厂那么顺利。改革开放之初，很多问题都是崭新的。“当时因为法规还不够完善，想要引进外资，很多问题相关的部门都不知道如何解决，本来就已经很难了，有些同志说话还很难听，对他们来说我这个搞不搞得下来他们不关心的，用他们的话说，‘你搞不搞这个（服装厂），反正我又没有400元一个月’，很困难。”这个问题一度阻碍了服装厂的成立。*后，广东省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的负责人拍了板，签了合同，开始办厂。
罗仕能和汉斯·克雷梅尔联系到阿迪达斯创始人阿迪·达斯勒（AdiDassler），其家族拥有这座服装厂的部分股权。在德国波恩的一场为当时的中国总理华国锋举行的招待会上，达斯勒请求这位中共领导人提供帮助，这才为他们获取许可证扫清了障碍。
1981年，华登高质制衣厂投产。
这两家工厂开启了沙坪的工业时代，后来亦成为鹤山工业的象征。
“1979年，工人每月薪水三四十元，和公社书记差不多。”罗仕能说，很多人希望进厂当工人，但必须要参加考试。
58岁的沙坪人文建辉现在是华登制衣的人事主管。1981年他有幸成为*批入厂的维修工人。
“我参加了招聘考试，考了语文、数学和简单英语。”**个月，文建辉拿到了20多元，后来很快增加了三四十元，他用工资换了公分，再换粮票。
“一个月的工资相当于两个社员的公分。”文健辉很快就买了一辆广州产的红棉牌自行车，每天骑车上下班，令许多同龄人羡慕不已。因为那时的自行车相当于现在的小车。而且公司有奖励制度，奖励先进工人自行车。
两人第二次合作的华登高级制衣厂得以快速发展，从开始的一百多名员工发展到现在的两三千人，去年还出口200多万件衣服到欧洲和日韩。“现在都还有两三千人。”这座服装厂不仅为汉斯·克雷梅尔节约了生产成本，更为当地人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改善了当地人的收入。
老罗和汉斯结下了深厚友谊
老罗和汉斯，因为这两个工厂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比他大10岁，他是老实人，是个讲诚信的商人，这几十年都没怎么变化，做什么事都很坚持。他会一点汉语，*喜欢的中国古话是‘有志者事竟成’，他也是这么做的。”三十多年来，两人经常在鹤山沙坪见面。
两人的合作开创了鹤山引进外资的先河，对于这样的说法，罗仕能老人却从未觉得自己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不管是谁都应该要把事情做好，光喊口号有什么用？是士兵就要打好仗，是干部就应该抓好建设。”罗仕能，这个农家娃13岁出来打工，只读了2年小学，后来读了初中、师范，和汉斯的合作，是他从政生涯的*光辉的记忆。
2014年11月28日，英国金融时报以《中国合资企业的先驱》为题报道了两人的故事。
●威水史
创办*早：鹤山华登高质餐具有限公司，是鹤山（当时是高鹤县）沙坪公社与奥地利商人汉斯·克雷梅尔合作于1979年3月创办的，同年5月投产，初期仅三四十工人，50台机车，200平米由水上人家的民房改建的厂房，是高鹤县**家“三来一补”企业，也是沙坪**家企业。
薪水*高：初期工人月薪三四十元，与沙坪公社书记薪水差不多。至今，在鹤山，仍是外资企业中薪水*高的。
设备*牛：在车间内可以见到许多德国引进的机床，其中*贵的100多万美元一台，公司董事傅贤荣说“这些机器是世界*先进的，虽然现在要停业了，但是70%的机器已经被人预订了”。在公司办公楼一楼楼梯间，陈列了一台1930年德国产机器，“从1979年一直用到2007年，其实修理下还可以用”。
产品*优：经过30余年发展，华登餐具以制造优质产品著称，有2000多个品种的高质餐具销售至欧洲等地。
实力前5：公司董事傅贤荣说，即便以2013年为例，华登餐具在中国高档餐具业中，论实力完全可进前5，2008年达到高峰，员工2500多人；2013年产值1.6亿元。
●创办史
我们把厂房先建好，希望早一点投产，但却还有很多别的问题要解决。不通电话、没有供电这个就很麻烦了，只能去找有关的部门帮忙。
因为产品都是外销，还有很多手续需要办理，在当时这又是**家，很多部门都不知道该怎么弄，只能一遍遍地往相关部门跑。
每天就是去那个轻工业进出口公司啊，在华侨大厦旁边那个，在广州待了十多天。
———罗仕能
统筹：曾育军
采写：曾育军
见习陈雨馨
摄影：孙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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