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江玉圭园的环保纷争

7月14日下午，站在圭峰山顶俯瞰龙湾工业区。7月4日上午，龙湾路玉圭园小区。小区业主的阳台上挂有“毒”字样的标语。

《老工业城市的城镇化阵痛》上篇

“那种味道很浓烈，像坏掉了的香蕉的味道。”蓬江玉圭园小区业主区**这样描述在小区闻到的“毒气”。2012年，业主们陆续入住小区，他们以为找到了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但很快，他们的鼻子时不时能闻到各种不舒服的味道。

蓬江玉圭园小区位于龙湾路和西环路交会处，交通便利，距圭峰山不到2公里，它又在龙湾工业区，周边有数十家工厂。当城市扩展，居民住宅区来到了郊区———在江门这个老工业城市，郊区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旧工业区。当工厂内的气味飘到住宅区的时候，一场阵痛无可避免。工厂要生长，居民要环境，从此，玉圭园业主与工厂“毒气”的“战争”就打了起来。

1难闻的味道

一开始，业主们不知道“毒气”从哪里飘来，于是四处“侦查”，后来把目标定在相隔不到400米，在龙湾路斜对面的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以及稍远一点、600米外的江粉磁材公司，还有西面800米外狗山上的养猪场。

玉圭园地处龙湾工业区之内，而龙湾工业区又属于西区工业区。工业区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现有工业企业50多家，一直被列为环境监管**区域。近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区内新建住宅小区入住率的不断提升，这里的环境投诉越来越多。

“东洋油墨公司排出的是有刺激性的有机气体；江粉磁材以前排的是樟脑丸的气味；圭峰山上还有一个小工厂，有个大烟囱，一个月会排一次废气，像烧焦的臭味，很难闻；冬天刮北风，东北面远洋冻品市场会传出很大的咸鱼味。”时间一久，包括蓬江玉圭园、汇景湾在内的多个小区业主们都已经对周边厂企排废气情况有了大致了解。“我们要在这里居住生活，谁能受得了这些废气？有的是有毒的，影响健康。”居民梁先生的说法代表了众多业主们的心声，希望工厂**整*排污排废问题，*好是能尽快搬走。

南都记者查询江门市12345**热线发现，从2009年开始，业主们的投诉渐渐多了起来，2年多时间，江门市**12345热线收到的投诉一时难以统计，仅今年1-7月就有10多宗。

2014年2月20日，有居民再次反映“近日傍晚六点开始在蓬江区龙湾路玉圭园一带均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严重影响附近居民的生活”。

市环保局回复：“我局执法人员晚上到玉圭园一带进行排查。在玉圭园门口停车场附近能闻到微弱的难闻气味。到东洋油墨有限公司进行检查，该公司树脂车间正在生产，废气*理设施正在运行。其他车间没有进行夜间生产。江门市环境监测中心站2月17日的监测报告显示，该公司树脂车间废气排放口臭气浓度符合有关规定的排放标准。该厂负责人表示，正委托有资质的单位对树脂车间废气*理设施进行优化升级，进一步降低臭气污染物的排放浓度，减少对周边环境影响。”

2014年6月23日，有居民反映“江粉磁材厂每天不定时排放大量难闻的气味”。市环保局回复：检查时在厂区内未发现难闻气味；在厂区周边未闻到难闻工业萘气味(闻到难闻猪粪气味)。

环保局所说的猪粪味正是从蓬江玉圭园斜对面狗山上的江门市志业畜牧发展有限公司传出来的。

2居住环境复杂

以蓬江玉圭园为圆心，方圆2公里内的工厂企业有数十间之多，东面有龙湾加油站、白沙兴隆工业区、和兴汽车修理厂；东北面有远洋冻品市场；西面是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江粉磁材股份有限公司，再远一点是江门市志业畜牧发展有限公司、江门市医疗卫生垃圾处理厂，以及一些化工小厂；西北方向是磨石山后的一些化工、五金厂企；还有附近龙湾河流淌着餐饮企业直排的污水，终年散发着臭气的污水。

针对业主们反映的问题，7月中旬，南都记者连续多天走访蓬江玉圭园周边厂企，了解此处的环境问题。走访中，南都记者发现，冶金、化工、五金、猪场、冻品市场、油站、餐饮等，这些构成了龙湾工业区多样化的工商业元素，这些厂企每天排放的各种气味，*终到了业主们鼻子里，一年四季的味道不一样。

7月14日15时许，南都记者驱车登上狗山，远远闻到浓烈的猪粪臭味。江门市志业畜牧发展有限公司在山腰上，工厂门口挂着标志牌“广东无公害农产品生产基地、国家生猪活体储备基地”，“年出栏商品瘦肉型生猪2万头”。

“前几天市里有**来看过，现在还没定什么时候搬迁。”江门市志业畜牧发展有限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告诉南都记者，养殖场所在的地块原来是工业地，1996年开始就用作养殖基地，以前经营不善，后转给志业畜牧公司。“根据合同还有2年才到期，一时半会还搬不了。”该负责人承认养殖场猪粪味确实很浓烈，但已经采取“封闭式饲养”，添置了污水处理设施，每天的猪粪都运送到鱼塘喂鱼。

南都记者来到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参观了树脂车间、凹版车间，偌大的车间里面，工人操作着大机器，在储存苯原料的仓库，能闻到刺激性气味，不过这些气味经由环保设施收集，经过激光臭氧氧化、紫外光解以及水喷淋填料塔、燃烧法处理后，再排放到户外。在上述车间的屋顶上，处理设施的烟囱排放出气体，靠近闻到微弱的刺激性气味。

在采访中，龙湾工业区大部分工厂表示“理解业主们的想法”，但也希望能得到同样的理解。在周边的圭峰山、狗山、磨石山等众多大小山头的簇拥下，龙湾工业区宛如一个小盆地。

江门东洋油墨化工有限公司工会主席王建辉说，“工厂、企业、餐馆排出的气体混杂在一起，一时散不开，这是怪味形成的**。”

3环保部门介入

距离蓬江玉圭园*近的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成为居民投诉的重要企业之一。7月4日，江门市环保局组织召开“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环境问题协调会”，会议上双方表达诉求和**，但是会议之后余波未了，居民指责企业偷排，企业则表示**按照**来做。

在7月4日的会议上，江门市环保局约请玉圭园住宅小区业主代表与东洋油墨负责人召开协调会议，白沙街道办事处、白沙街道维稳综*办公室、花园派出所等有关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玉圭园住宅小区业主代表提出了四点诉求，包括要求东洋油墨**不能偷排；星期六、日不能进行生产；公布投诉监督电话；希望东洋油墨尽早实施搬迁等等。

东洋油墨负责人针对玉圭园住宅小区业主代表提出诉求作了坚决不偷排等表态，并**在晚上8时后全面停止生产，除特殊情况外，原则上星期六、日不安排生产，也当场向业主公布投诉监督电话(电话号码：3532618)，至于搬迁计划一直在着手准备，预计三年内可以完成搬迁工作。

尽管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做出了一系列整改措施，但小区业主开始并不信任。由于在7月4日会议之后，小区业主反映又闻到“刺激性气味”，认为工厂“偷排”。

7月6日上午，星期天，数十名蓬江玉圭园、汇景湾的小区业主来到江门东洋油墨化工公司门口，抗议“长期排污和排废气”，工厂二三十名员工见此情景，也自发拉横幅称小区居民“恶意中伤”。双方互相抗议引来了派出所民警维持秩序，*后江门市环保局再次介入处置。

7月8日晚22时15分，蓬江玉圭园小区居民反映“闻到刺激性气味”，江门市环保局执法人员到场，邀请了2名小区业主代表入场查看，结果“在工厂内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有生产，也没有闻到刺激性气味”。

“他们到树脂车间看到确实没有生产，又上到楼顶看了废气处理设备。”江门东洋油墨公司安全环保主任徐沛荣说，按照江门市环保局要求，平时晚上8点以后、周六周日都不生产，业主们闻到的气味，工厂员工有时也会闻到，但并非该厂排放。

根据江门市环保局调查，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一直配合环保部门进行整改，为减少对周围环境的影响，该厂**在废气*理设施整改期间，暂时停止凹版油墨车间和丝网车间的夜间生产，直至废气*理整改工作完成。

江门东洋油墨化工有限公司每年会组织员工到江门市职业疾病防*所体检，根据江门职防所检测结果，2013年7月17日至10月10日，该厂252名一线员工“未检出白细胞偏低人员，血红蛋白未见异常”。

如前文所述，龙湾工业区厂企众多，一些企业主坦承，再完备的*污设施也不能做到百分百没有气味，而小区业主闻到的气味来源复杂，应该是众多气味的综合体。

在江门市**、市环保局的监管之下，除了江门东洋油墨公司对排污做出的努力，江粉磁材今年也将厂区干压铸车间和烧结车间设备拆除，因为该车间生产时使用工业萘有难闻的樟脑丸的气味产生，现已搬迁。

焦点问题

为何在旧工业区开发住宅？

2010年12月开发的蓬江玉圭园一期目前尚未售完，原本预计于今年春节后开盘的二期工程在施工一段时间后，已停工半年多。自开盘以来，不少业主一直没有放弃投诉楼盘附近包括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在内的多家工厂的“毒气”问题。

开发

市规划局多次协调开发单位坚持建设

据江门市规划局介绍，蓬江玉圭园的开发单位为江门实力发展(地产)有限公司，该公司于1993年11月受让龙湾路北(东洋油墨厂以北)地块，建设用地9.15公顷，用地性质为商业、住宅用地。该地块东临规划路及白沙兴隆工业区与远洋水产冻品批发市场，南面为龙湾路及启智学校与东洋油墨厂厂区等。

由于地块周边工厂企业较多可能存在污染问题，从工业区不适合规划大量商业住宅区的规划原则出发，市规划局也曾多次进行协调。但市规划局相关负责人称：“开发单位仍坚持要求按土地证的用途实施建设，*终于2007年第七次规委会审议时，我们原则上同意按住宅小区开发，并要求报请安监部门提出书面意见，明确小区建筑物离油墨厂的距离符合国家规范的安全间距要求。”

历史

如何被审批为商住用地仍然成谜

不仅早期江门并未对工厂企业进行集中管理，同时在规划中也有许多涉及到银行抵押和司法拍卖留下来的历史问题。

“按道理有的土地本身不该批为商业用地，但20多年前土地性质的管理方面并不像现在这么规范和清楚。”有知情人士称，若企业当时将土地以商业用地抵押给了银行贷款，后因资金问题需法院强制执行时也将按商住用地进行拍卖。对于买到地的人而言，他们会要求**按照商住用地进行规划，那么此时**的相关部门就难免屈从于市场行为。

某银行贷款经理透露：“一般说来，银行*高放贷可为抵押资产的1.5-2倍，而土地抵押则一般为6成。商业土地因价值高往往较为值钱，目前江门一块商业用地每亩可抵押贷款300万至400万元，而工业土地每亩则仅20万-30万元。”

虽然至今该土地当年是如何被审批为商住用地，是否涉及司法问题等仍然成谜，但2008年前后，蓬江玉圭园项目很快上马。

环评

提及污染风险问题只有不足50个字

2008年7月，江门市规划局核准了蓬江玉圭园项目的规划总平面方案。该年10月28日，江门房地产协会在其官方网站上发布了蓬江玉圭园项目环境影响评价第二次公众参与公告，2010年8月开盘，2012年7月左右交楼。

据市规划局当初的规定，为协调好未来该项目与周边环境的规划问题，待项目环评报告出台后，开发商要将报告以售楼合同附件等形式告知购房者，以确保其知情权。

这份由广州环发环保工程有限公司完成的报告，对项目情况、对环境可能造成的影响及拟采取的污染防*措施及预期*理效果进行了说明。但2万多字的报告中，对于已存在企业的污染风险问题却只有短短不足50个字：“外环境污染源主要指地块周边的龙湾路交通噪音和机动车尾气。附近的白沙兴隆工业区、远洋水产冻品批发市场、民政五金电镀厂、东洋油墨厂内及项目区附近的企业排污和附近居民生活污染源。”

这样的环评报告在售房时是否一一告知了业主？不得而知。从环评报告下的网友回帖来看，开盘后的半年内仍有不少业主在相互询问。当时也有热心人士跟帖：“周边环境不理想，未来不会有太大转变(根据现行规划)，靠近工厂(未知何时搬)间中仍传出异味，变压站(小型的)、加油站、江门启智学校(智障学校)，及应是非法猪场(一直有异味)等，远一点还有火葬场、化工厂及冷藏库等，生活配套不太完善……”

展望

工厂搬迁似乎是唯一出路

龙湾工业区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现有工业企业50多家，在历史上，为当时的江门工业做出了贡献。而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成立于1988年10月，现有员工270人，其前身是江门市化工二厂，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这里还是荒野，只有几间厂，很荒凉。”梁锦球从化工二厂一直干到现在，他现在是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总经理。

江门市环保局认为，江门东洋油墨始建初期，企业所在地为龙湾工业区，且已按要求办理了项目环评审批和环境保护设施验收手续，但随着城镇化建设进程的不断推进，企业周边已建成了玉圭园、汇景湾、金怡居等住宅小区，而玉圭园与企业的*近距离仅100多米。由于企业与住宅距离太近，即使企业外排废气达标排放仍可能存在不能满足住户的居住环境质量要求的情况。为**解决该区域的空气污染问题，该局将建议江门市**尽快完善西区工业区一带城市功能规划的调整，及早把工业区内的企业纳入三旧改造范围，推动生产加工企业整体搬迁，从根本上**改善该区域环境质量。

预告：蓬江玉圭园与周边江门东洋油墨有限公司等厂企环境问题纷争，折射了城市现实难题。江门是此类矛盾*为典型的城市，解放后至上世纪九十年代，江门一直是广东省内著名的工业城市，城区的工业企业多，新世纪以来，城市迅猛扩张，楼盘不断兴建，居民区与工业区的矛盾愈演愈烈。如何妥善解决是考量**执政水平的一块试金石。南都江门读本将在接下来的《老工业城市的城镇化阵痛》(中篇)对此进行梳理，欢迎关注。

策划/统筹：南都记者曾育军

采写：南都记者曾育军蒋臻熊晓艳　摄影：南都记者孙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