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用工萎缩，一方面暑期工难管”

2010年7月，湖南永州科技学校100多名新生滞留东莞,临近开学才被告知9月底才能离开。厂方称已向校方支付工资，带队老师要求学生在岗期间必须完成工作。如此现象，在东莞并非孤例。南都资料图

今年经济下滑，用人少了一半，但是学生还是潮水一样涌进，实际上就是需求减半，供应翻倍。

———樟木头一家劳务派遣公司负责人张先生

现在的暑期工都是95后，有的是中学生，有的是大学生，这批人都是独生子女，在家被父母宠惯了，不少人头一次走出社会，心理承受力有限。

———东莞伟锋电子厂人事处主管韩芳波

暑期工调查之探因

尽管暑期工曾向升坠桥死亡的原因尚不明朗，但他的死足以引起社会对暑期工的关注。每年暑假，都有一群像曾向升这样的“打工候鸟”飞到“世界工厂”东莞，但是不少人暑期工之路并不顺畅。有劳务派遣公司负责人表示，今年东莞企业用工萎缩。用工需求缺少，有的中介趁乱蒙骗学生，导致问题频出。除此之外，也有用工单位反映：暑期工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容易受他人鼓动，学校和家庭应在他们踏出社会之前，加强对他们的心理教育和辅导。

A

暑期工现状

学生讲述：

被“中介”骗来却无工可打

回到湖北老家后，大一学生周超还是没把在东莞打暑期工的经历告诉父母，“那段经历太痛苦了，我不想回忆，也不想父母为我担心”。这是周超第一次来东莞打暑期工，可还没等他进厂，暑期工生活就早早结束。

周超是武汉一所大学的学生。6月初，有武汉的中介委托高年级同学到学校招揽暑期工，承诺每月2700元工资保底。“既能开阔视野，又能赚钱”，这是周超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后来他才知道，所有打暑期工的都是这个想法。

6月29日，两辆大巴将周超在内的120多名学生运到东莞厚街伟易达电子厂门口。随队的“中介”让学生们在伟易达门口稍等片刻，他去联系接待进厂的人。结果“中介”一去不复返，提着行李的学生在伟易达门口一等就是几天几夜。同学们身上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有20多个同学是周超介绍来的，“我对不住他们，就负责起他们的吃住”。

公司门口忽然集聚大量手提行李的学生，伟易达也摸不着头脑。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人说，每天有不少应聘者在公司门口求职，但他们从没有发布在外地招聘暑期工的信息，更没有同外省劳动派遣公司签订协议。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学生们回去，但听从者甚少。

这120余名同学，每人向“中介”交了310元路费，以及50元的体检费。被骗后，周超说他自认倒霉，但不愿意放弃，他决定继续在这座城市找到一份暑期工。7月2日去找工时，周超的背包落在“摩的”上，里面有身份证、银行卡、400元钱。他的身上只有1块钱。18个小时滴水未进，无奈之下，周超打电话向惠州的同学求助，才能回到湖北老家,“我今后再也不出来打暑期工了”。

劳务派遣公司：

用工萎缩暑期工仍蜂拥而至

周超的遭遇并不是个案。今年六七月，东莞就发生多起大学生被骗滞留东莞的事件。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樟木头一家劳务派遣公司负责人张先生表示，“今年经济下滑，用人少了一半，但是学生还是潮水一样涌进，实际上就是需求减半，供应翻倍”。

通常每年1-2月是企业最缺工的时候，但打寒假工的学生很少。张先生说，“今年我安排了大概1800个学生来东莞打工，解决了企业的用工难题，学校那边也吃到甜头，因此特别看好暑期工市场，组织了大批学生来东莞打暑期工。但是事与愿违，别看新闻说的外贸出口稳中有增，实际上今年的经济形势不如预期，尤其是从一些500强企业和上市公司来看，暑期订单并不乐观，用工需求剧减。”张先生举例，比如寮步一家日本500强企业，有4000人规模，往年暑期工都要800人，今年一个人没要。石碣一家台资上市公司，以往暑期工都要四五百人，今年仅要了100人。

B

如何由盛至衰

2004年兴起，曾缓解用工荒2008年锐减，学校求送工入厂

带队老师：从前吃住在宾馆现在吃住在工厂

曾几何时，暑期工在东莞大受欢迎。韦春旺是江西赣州一所职业中专的老师，他带学生来东莞打暑期工已经将近十年，暑假都在东莞度过。在他的印象中，暑期工是2004年开始兴起的。那时，珠三角劳工荒已经出现，为了弥补工人的不足，包括东莞在内的珠三角工厂向职业学校敞开了热情的怀抱。

韦春旺说，那时还没等放暑假，工厂以及中介纷纷来学校洽谈合作，“一天要接待五六家工厂和中介。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学校最终选择东莞的企业合作，每年固定派学生到东莞打暑期工。为了保障学生安全，韦春旺负责带队，“住在星级宾馆，吃在饭馆”，韦春旺对头几年的带队经历津津乐道。那时很少拖欠工资。

但从2008年经济危机起，企业订单严重下滑，找学校要暑期工的工厂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企业主动到学校要人，都是学校四处找关系，送学生进厂打工。”韦春旺说，好在他认识一些东莞的老板，每年还是会把学生送到东莞，但人数已逐年下降，“原来还有一百多人，现在也就二三十个了。”带队老师的待遇也大不如前，跟学生一起在工厂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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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问题频出

工厂主管：暑期工心理承受力有限容易受鼓动

东莞伟锋电子厂的人事处主管韩芳波认同韦春旺的部分说法。他认为，暑期工的确曾为工厂解决不少劳动力短缺问题，“尤其是2008年经济危机前，工厂订单多，工人少，用工缺口都是暑期工填上来的。”

韩芳波说，相较普通工人，暑期工工资少，不用买社保，弹性大，可以针对订单量，想招多少就招多少。正因此工厂每年暑假都会大量招收暑期工。但2008年之后，伟锋电子厂招收的暑期工越来越少，今年只招了不到50名，“订单严重萎缩是一方面，暑期工难管理是另一方面”。

韩芳波提到，现在的暑期工都是95后，有的是中学生，有的是大学生，“这批人都是独生子女，在家被父母宠惯了，不少人头一次走出社会，心理承受力有限。”韩芳波记得，2010年，仅仅是因为被主管批评了两句，一名女暑期工就离厂出走，害得工厂派人四处寻找，“足足找了一个星期才找到”。

除了批评不得外，暑期工也很容易受到他人鼓动。“他们缺乏自己的判断力，少有主见，一旦某个学生提出要回家，必然会带走好几个同学。去年，我们招收了一批20名学生组成的暑期工，其中一人想家天天失眠，他提出回去，我们同意了，结果有10多名同学也跟着提出回家，我们那个月的订单差点没完成”。

人力资源局：学校和家长也要提前做好教育

广东鹏程劳务中介公司的人力总监杨帆每年都会介绍一些内地省份的暑期工到东莞来打工。在他看来，暑期工来东莞打工，被骗钱就把责任全部归咎在中介身上，是不客观的。杨帆说，一些无良中介固然可恶，但暑期工本身也存在不少问题。“比如没有社会经验，轻信他人，还有缺乏合同精神。”杨帆说，去年他曾组织100多人到东莞打工。“都已经安排进厂了，约定做两个月。可还没呆上一个月，学生们就因为不习惯工厂的生活，集体闹事，闹到劳动局。劳动局害怕出事，强令工厂结算工资，让学生们回家了。”

长安镇人力资源局的一名负责人说，近些年来，他们协调处理了不少涉及暑期工的劳动纠纷，其中就有不少问题是出现在学校老师以及暑期工身上的。“无论是家长还是学校，在学生外出打暑期工之前，必须对学生进行一些针对性提前教育，让他们做好融入社会的心理准备。”

03版采写：南都记者陈静何永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