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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斌。CFP供图
据***电福建省**人民**昨日在福州市中级人民**第二审判庭公开宣判上诉人念斌投放危险物质罪一案。在过去的8年时间里，念斌案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终宣判，撤销福州市中级人民**(2011)榕刑初字第104号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上诉人念斌无罪，念斌不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福建高院二审经审理认为，虽然上诉人念斌对投毒的过程作过多次供述，但原判认定被害人死于氟乙酸盐鼠药中毒的依据不足，投毒方式依据不确实，毒物来源依据不充分，与上诉人的有罪供述不能相互印证，相关证据矛盾和疑点无法合理解释、排除，全案证据达不到确实、充分的证明标准，不能得出系上诉人念斌作案的**结论。因此，原判认定上诉人念斌犯投放危险物质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原公诉机关指控上诉人念斌所犯罪名不能成立。原审判决上诉人念斌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丁云虾、俞涵的经济损失无事实依据。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三条、**百九十五条第(三)项、第二百二十五条**款第(三)项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百七十条**款第(三)项的规定，作出上诉人念斌无罪的终审判决。
念斌辩护律师发表声明：
“众多良知和坚持汇成正义的判决”
昨日，念斌被宣判无罪后，其辩护律师张燕生、斯伟江等发表声明：感谢**、**、记者、网友，称判决是“众多良知和坚持汇成正义的判决”。声明中提到大量的**、鉴定人员、侦查人员出庭是庭审的一大亮点，希望能在全国推广也希望念斌案成为平反冤案的标本，推动国家法治进步。
大量**、侦查人员出庭
数位律师首先感谢了福建高院审理本案的合议庭成员以及背后的福建高院决策人，和国家推动对平反冤案、公正司法的大氛围。“我们相信，平反冤案、宣告无罪，是一个合力，众多的良知和坚持汇成一个正义的判决。”
此后，张燕生、斯伟江等律师重点感谢了出庭和参加本案研讨的多位**的支持，认为他们是澄清关键事实的主力。律师们指出本案大量的鉴定人员、侦查人员出庭，也及时让法庭查清了案件的相关事实，有的证人证言，和纸面上呈现的证据，截然相反。希望福建高院审理念斌案这些经验，能在全国推广。
非“亡者归来”也能无罪
张燕生和斯伟江等人还特别感谢全国支持念斌案的网友、记者、官员等所有关注念斌案的人。在社会各界的关注下，念斌案在没有真凶出现的情况下，根据本案的事实和证据，**敢于宣告念斌无罪，也属于罕见，也希望本案能成为非“亡者”归来也能无罪的司法实践。
张燕生和斯伟江等人希望国家能以念斌案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来解剖反思刑事案件程序中的问题，避免发生类似的悲剧。
“本案，正义虽然迟到了，但终究到了。”张燕生和斯伟江等人希望福州公安能吸取教训，愈挫愈勇，开棺验尸，验明毒物，查获真凶，也为死去的两个孩子和其亲人，送去一个迟到的正义。
对话念斌：
“我希望时间能停留，但从来没出现过”
8年的青春，困在了牢狱之中。昨日下午，办理了出狱手续的念斌接受了南都记者的电话采访。因为身体孱弱，采访数次中断，以留出时间给念斌休息。
“好像做梦一样”
南都：这次福建高院宣判你无罪，你对这个判决有没有心理准备？
念斌：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我此前已经知道是8月22日宣判。因为上次7月25日开庭时，我们的律师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对方(公安机关)也承认了办案中的很多问题。
我在看守所里也经常说，如果判我死刑，那说明我们国家根本就没有法律。我对这个信心很大，因为我始终相信，法律会还我清白的，这种信念支撑着我。
南都：当法官宣判你无罪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念斌：我心里很激动。八年的冤屈啊，我终于昭雪了。这八年，我受了太多太多的苦痛，我家人也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南都：今天见到爱人孩子了吧？
念斌：见到了，我爱人就一直哭，孩子也哭。好像做梦一样。真的，都有些不认识了，我被抓的时候他才四岁，现在都12岁了。
南都：现在已获自由，想说些什么？
念斌：虽然自由了，但我可以说是家破人亡，到现在都是无家可归。这八年来，我承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南都：当年为什么会认罪？
念斌：他们用竹签往我的肋骨之间插，用小榔头垫书敲我，“隔山打牛”，我痛不欲生。他们还说要把我老婆也抓进来。因为扛不住刑讯逼供，我就咬舌自尽。*后实在没办法就认了。他们还说，只要我承认放老鼠药只是想让对方拉肚子，就可以了，顶多判个几年。
“孤独、生不如死”
南都：被判决死刑后，有绝望过吗？想象过死亡吗？
念斌：2011年我接到省高院的死刑判决，并送到*高人民**复核的时候，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绝望了。我今天过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生命的真谛。我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停留，但从来没有出现过。
南都：是什么给你带来了希望？
念斌：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正义有良知的法官出来，寻找事实的真相，替我还一个公道。后来，死刑复核的时候，*高院来了一个法官，他说了一句话，我一辈子都记得。他说他是来调查真相的，主要看证据，而不是口供。而且，我遇到了有正义感的律师为我伸冤呐喊。家人和律师也是我能坚持的支柱。
南都：我想问问，你**次被判死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念斌：非常难过，因为宣判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有审委会讨论，一共有11个人，有6个说判死刑，有5个说不能判。我觉得特别特别冤枉。
南都：觉得很无辜？
念斌：是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个很老实的人，为了挣钱，都准备出国打工了，结果遇到飞来横祸。
南都：但是你后来上诉了，省高院也裁定重审了。
念斌：对对，那时觉得又有希望了。
南都：那么第二次判死刑你是什么心情？
念斌：第二次判死刑，高院还维持了判决，真的很绝望，觉得中院和高院的人是官官相护，判决不改，一错再错。
南都：你在看守所里*大的感受是什么？
念斌：孤独、生不如死，晚上睡不着。因为我是冤枉的，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没有犯罪。
“我恨他们，真的恨”
南都：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念斌：我现在全身都是病，肌肉萎缩、前列腺炎、脂肪肝、胃炎，我现在走路都走不稳。
南都：为什么有肌肉萎缩？
念斌：长期戴着工字形脚镣，把腿给伤了。天气一变，身体就会痛。8月7日到8月10日这四天，风向一变，我都全身痛。
南都：出来之后，你住在哪里？
念斌：我现在住在朋友家里，无家可归。死者家属还在到处找我，他们现在情绪很激动。姐姐告诉我，家里的房子在我被抓的那天，就被死者家属找人砸了。
南都：他们是对*后的判决结果不满意？
念斌：是，这也是公安造成今天的局面，办了这个案子，让他们误会到现在。
南都：当时审理你的警方人员，这次很多也出庭作证，当你见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想和他们说什么？
念斌：我恨他们，真的恨。如果遇见他们，我会说，为了破案，搞得我家破人亡。希望我是*后一个倒霉的人，你们以后不能再干这种事情了。
南都：你会继续追究他们责任吗？
念斌：一定会。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
南都：会要求国家赔偿吗？
念斌：会。
对话念斌姐姐：
“我知道死者家属恨我们，但恨错了人”
八年里，念斌四次被判死刑，姐姐念建兰也一次次在希望、失望甚至绝望的交织中度过。为了拯救弟弟，她索性辞去工作，全身心投入到申诉和上访中，如今38岁仍然孑然一身。
南都：今天见到弟弟，感觉他的变化大吗？
念建兰：变化很大。他原来是一个很乐观单纯的帅小伙。现在，病得路都快走不动了，像个小老头一样。
南都：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念建兰：这八年，我们家变化太大了。念斌被抓四个月后，我父亲因这个事情悲痛过度去世，母亲也精神失常了。今年大年三十，母亲弥留之际，*希望见到我弟弟念斌。我向福建高院申请过，哪怕见五分钟。但是他们没有同意，说于法无依，我母亲就这样临走都没有看到亲生儿子。家里的房子也没办法住了。念斌被抓的那天，家里的房子被死者家属带人砸了，一件好家具都没有了。
南都：念斌的孩子见到爸爸说了什么？
念建兰：孩子哭了。我弟弟被抓的时候，他的儿子才四岁。我们一直告诉孩子，爸爸在国外打工，不方便回家。我们的辩护律师张燕生经常出国。她也会买些外国的东西、书籍玩具，以孩子父亲的名义带给孩子，让孩子相信爸爸在国外。去年，公安的人没有经过我们，到孩子学校去找孩子。虽然老师没有让见，但是我们被迫告诉了小孩真相。孩子知道之后很难过。
南都：你这八年一直在为弟弟伸冤，工作也放弃了，38岁也没有结婚。现在弟弟自由了，您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规划？
念建兰：我原来是做财务的，后来辞职了。现在弟弟没事了，我也该重新生活了。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吧。
南都：今天宣判，有担心过还是死刑吗？
念建兰：有，但是还有点信心能赢的。现在我担心的是死者家属那边。宣判的时候，**也很怕他们情绪激动。派了好多警察，还封锁了**门口的路。一宣判，就马上把我们送走了，就是怕起冲突。听说现在他们还在找我们。
南都：这次为了迎接念斌，家里人做了什么准备？
念建兰：我们讨论了一晚上，准备了一套新衣和提前备好的“平安面”。其实按照习俗，应该放鞭炮、戴红布庆祝的。但是，澳前镇综治办电话提醒我们不能放鞭炮，怕刺激到死者的家属。我知道他们恨我们，但他们恨错了人。
南都：下一步，要提起国家赔偿吗？
念建兰：要的，这八年，钱其实已经无法弥补我们的损失了。除了要国家赔偿，我们一定会追究公安的责任。而且，两个被害人也需要一个真相，到底谁是真凶？他们这样做也是变相放走了真凶。不过，现在**步是给我弟弟看病，恢复健康。
案情回顾
念斌，1976年出生，福州平潭人。念斌与平潭县澳前镇南赖村丁云虾曾分别租用澳前村17号陈炎娇相邻的两间店面，经营水果、食杂等同类商品。
●2006年7月27日晚，陈炎娇母女与丁云虾及其3个孩子，在共进晚餐后有4人出现明显中毒症状。次日凌晨，丁云虾的长子、女儿经抢救无效死亡。公安机关经侦查认为，租赁陈家房屋、与丁云虾相邻亦经营食杂店的念斌有重大作案嫌疑；念斌到案后供认因对丁云虾抢走其顾客不满，将鼠药投入丁家厨房烧水铝壶中，致丁、陈两家人食用壶中水所煮饭菜后中毒。
●2007年2月，福州检察院以念斌犯投放危险物质罪向福州中院提起公诉。同年3月，福州中院首次开庭审理了此案，在庭审中，念斌当庭翻供，并表示其做出的有罪供述，均是在遭受了警方严重的刑讯逼供后承认的。
●2008年2月1日，福州中院一审判决念斌死刑。念斌不服判决，提起上诉。
●2008年12月31日，福建高院裁定：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9年6月8日，福州中院再次判决念斌死刑，念斌上诉。
●2010年4月，福建高院二审判处念斌死刑，并将该案移送至*高院进行死刑复核。
●2011年4月，*高院裁定：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判，发回福建高院重审。
●2011年5月5日，福建高院裁定：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判，发回福州中院重审。
●2011年9月7日，福州中院再次对念斌案一审开庭，11月24日，福州中院再次判处念斌死刑，并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人民币21万多元。念斌第三次提起上诉。
●2013年7月、2014年6月，福建高院两次开庭审理念斌案。
●2014年8月22日，福建高院终审判决念斌无罪。
念斌感谢书(节选)
爸，我回来了。
我还以为只能在另一个世界，向您诉说我的委屈，和我的牵挂。但是，感谢主，我又回到了尘世。今天，我见到了日夜思念的智轩和魏云，还有哥哥姐姐们。智轩长高了，懂事了。他从四岁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可是，妈妈呢？我还以为可以在她面前尽几年孝，但她怎么也走了呢？！我只能抚摸到她的遗像。冰冷。疼痛。就差七个月！
八年来，一个正常生活的人，一个无病无痛的人，却突然，被捆绑在，死亡的边缘。我们念家，只是海岛平潭一个平凡的家庭。谁会想到，这样的家庭，会遭此大劫？但，这一切，发生了。
这八年来，我见到次数*多的亲人，是张燕生律师。您一定知道，她每次来见我，都在安慰我，鼓励我，叫我坚持，让我相信。
通过她，我知道，有那么多我不认识的亲人，为您的儿子，为这个几近崩溃的家，在奔走，在呼吁，在坚持。他们的信心，比我还足，使我，不忍放弃。
八年来，特别是在戴着手铐脚镣的六年多时间里，我前一秒希望，后一秒绝望。每次，听到管教打开铁门的声音，我都想：回家的时候到了。要不，就回到您的孙儿和儿媳妇身边，回到哥哥姐姐身边。您知道您儿子内心的悲苦和委屈，知道我心里的希望和绝望。
现在，我感到很幸运，我们念家很幸运。建兰姐，这漫长的八年，你的付出，终获回报。
爸，您在那边，也告诉下孝龙哥哥，还有刚跟您相聚的妈妈，您的儿子念斌，是清白的。那件事不是我干的，世俗的律法，虽然不能取代天上的律法，但世俗是要伴随我们念家一生一世的。我们念家，是清白的！
“含泪播种的，必含笑收割。”
念斌
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正义有良知的法官出来，寻找事实的真相，替我还一个公道。后来，死刑复核的时候，*高院来了一个法官，说他是来调查真相的，主要看证据，而不是口供。我遇到了有正义感的律师为我伸冤呐喊。家人和律师也是我能坚持的支柱。
———念斌
我们讨论了一晚上，准备了一套新衣和提前备好的“平安面”。其实按照习俗，应该放鞭炮、戴红布庆祝的。但是，澳前镇综治办电话提醒我们不能放鞭炮，怕刺激到死者的家属。我知道他们恨我们，但他们恨错了人。
———念斌姐姐
采写：南都记者曹晶晶实习生谢妮(除署名外)
